第一章 旧账
烈火肆虐着，耀眼的火光伴着滚滚的烟雾直冲云霄。污血，尘土，各种残骸铺了一地，天空中，碎石和玻璃渣子像雨一样落下。有液体淋到了脸上，手一摸，擦开了的是猩红的血。
达斯汀.冯.帝斯伯特睁开了眼，眼前便只剩下东南亚茂密的雨林了。今天的月色真是亮的出奇，那颗巨大又孤独的岩石独领苍穹，星光都暗淡起来。
他不想再闭眼小憩了，闭上眼总是会看到些令人挥之不去的痛苦过往。
“达斯汀，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啊。”艾丽卡.罗斯威卡姆抱怨着。她的声音虽然小，但显然足够让人感到她不开心的情绪。她把手中的杂草拔成一小截又一小截，不出一会面前便全是草叶。
都说女孩子只会和亲近的人耍小性子。因为亲近的人，比如父亲，哥哥，男朋友，都是能够包容她们的人。反过来想，女孩和人耍小性子也是在检验这个人是否足够包容她。不过达斯汀不是她父亲，哥哥，或者男朋友。事实上，他们之间是一种主顾关系，严格意义上讲来，甚至不那么见得了光。
达斯汀不想理睬她，他瞥了眼身边娇小的女孩，直觉的感到今天那可爱的容颜下还是那个不得不防的小恶魔。
他不说话，继续纹丝不动的持着狙击步枪。厚重的枪管上挂着露珠，月光下，就像一颗颗珍珠，久久都没有一颗落下。
艾丽卡没有等来回应，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
达斯汀觉得不能放任她这样堆积情绪，不然过一会安抚起来会很棘手，便决定给自己刚刚无视她的行为找个理由。
“我不是罗莎琳德，这个距离，我可没法一边说话一边准确命中目标。”
狙击时轻微的晃动都是致命的，现在射击距离有五百米，虽然能避开敌方枪械的有效射程，但也加大了自己射击的难度，达斯汀觉得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艾丽卡虽然喜欢耍小脾气，但却不是个在大事上会捣乱的人。
果然，艾丽卡不情愿的哼了一声，达斯汀知道，这是她服软或者哑口无言时的习惯表现。
达斯汀把注意力转回射击上。他前方是断崖，他们就卧在山崖边上，山崖下是东南半岛茂密的雨林，左手边能看见静谧却暗流涌动的湄公河，这条中南半岛的母亲河在月光下反射着银辉，比天河更璀璨美丽。
高低错落的矮崖，突出的黄褐色岩石，茂密的雨林。已经看腻的雨林在夜色下显露出一丝诡异。
这片土地刚刚经历了一场换主的战争，来自东边的夏国借口地区军阀对边境的袭扰，发动战争迅速打下了这片土地。虽然东南亚是夏国的传统势力范围，国际社会也早有预料，这片土地的军阀混战会导致夏国的过激行为，但夏国这种事实上的土地兼并行为还是引发了强烈的反响。
原本就同属汉文化圈的这个国家融入夏国并不那么困难，事实上，即便曾有过近百年的英帝国殖民史，东南亚各国依旧保持着和夏帝国很接近的文化认同取向，而夏帝国对于东南亚各国的政治渗透之深，从帝国征服这里时遇到的阻力之小可见一斑。但当一片土地换了主人时，有些人总是不那么能坐的住的。不管是因为民族主义这种时大时小的感情因素，还是阶级利益这种时强时弱的现实因素，当环境改变时，总有些不愿醒来的人会成为新生世界的祭品。
除了月光，就只有对面山的山脚下一处开荒出来的营地里隐隐有电灯在夜色里发光了。与传统的刀耕火种不同，这片营地似乎是手工砍伐出来的，植被保存的较好一些。在茂密的植被掩护下，不仔细去找，甚至不会注意那暗淡的光亮。
这里是雨林最深处，方圆百里没有人类聚居地，有人在这里建立营地自然不是来野营消遣的。
现在，那片营地里正躲藏着一伙穷凶极恶的毒枭。
这片曾经叫做黑色三角的地方一直因为止无止境的毒品交易而臭名昭著，虽然曾经的东南亚各国也曾组织过各种各样的打击行动，但成效并没有多少，毒品交易之顽固如癌，其毒性倒是次要，真正可怕的是它的暴利。暴利带来贪欲，贪欲才是真正止不住，治不好的癌症。
但当夏国人到来时，毒品交易那一点看似光鲜，实质里却藏着无法估量后续治理成本的所谓暴利，简直愚蠢。在夏国人眼里，毒品只有毒性。
“真不知道夏国政府为什么要放纵他们那么久，以他们暴力机关的工作效率，这伙毒贩子活的也太久了。”艾丽卡愤愤的说。
达斯汀不接话，世人皆知深知夏国人对待毒品交易的态度，他们厌恶毒品，既有现世现实的感性和理性考量，也有一种单纯的历史仇恨，至少在一些夏国民族主义者眼中，夏国惨痛的近代史和西方世界的毒品贸易脱不了关系。在夏国法律中，贩卖和运输强力毒品都是重罪。除了严酷的毒品法律，夏国在实际执法上也足够强硬，除了时常参与缉毒调动的军队，夏国还有专门的精锐武装强力部门——缉毒特科（夏国公安厅直属特别缉毒行动科）。夏国的缉毒政策从来不是纸面空谈，他们如此安静的”放任新土地上的毒贩们，不是什么怀柔或妥协，只是时候未到。
“可以动手了，头。”达斯汀的耳麦中，压低的男声响了起来。
达斯汀没有回话，直接屏息进行了射击。撞针触发底火，.338口径的弹头飞出枪管，卷散还未浓密起来的雾气，直飞目标。营地边缘的一盏煤油灯瞬间熄灭了。高效的枪口消音器压低了枪声，以至于完全将枪声埋没在各种背景音中。就像一场大戏开场前的暗幕，死神的双翼悄悄遮住了天地。
营地外围原本应该站岗放哨的哨兵倚在树下睡的正熟，原本确实没什么需要他警戒的，这里是雨林的最深处，四周全是精心架设的雷场，根本没有人可以徒步渗透到这里来。以至于当煤油灯碎掉的声音惊醒他时，他还以为是昼伏夜出的野生动物不长眼睛。他费力的站了起来，使劲睁着眼睛，但浓密的黑暗让他觉得睁眼和不睁眼没有区别，茂密的植被遮住了月光，他需要走到植被稀疏的营地中央才能借着月光看清一些东西。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不禁被吓得一哆嗦，不自禁的叫骂起来。他愤怒的回头要看是谁在捉弄他，但当他还没有将整个头回过来时，他已经去见了上帝。
套着消音器的.45手枪，零距离射击了他的脑袋，破碎的人脑组织瞬间泼了一地。黑暗中，几簇幽幽的夜视仪绿光来回晃动着，仿佛鬼火。
“左侧干净。”
“右侧干净。”
浓稠的黑暗中，头戴夜视仪的突击小队队员拥有单向透明的战场感知能力，加上整合在夜视仪中的热成像设备，躲在木质房屋内的毒贩子们完全暴露着。绿色的红外成像画面中，红色的人体那么鲜明，他们大多横躺在床上，少数斜倚着坐起的人也没有因为外面的响声而移动，应该是睡着的内围哨兵。仰仗着密林的隐蔽和外围的雷区和哨兵，他们似乎觉得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有恃无恐了。
“无人机就位，等待命令。”达斯汀的耳麦中，稚嫩的女声响了起来。
“可以降落了。”达斯汀回答。
“开始降落。航标灯已开启。”
达斯汀将眼睛离开瞄准镜目镜，远处的毒贩营地上空，闪烁的红绿灯光就是无人机的所在位置。这种型制的四旋翼无人机安静且稳定，它现在正慢慢的降落着。降噪处理过的旋翼声响甚至大不过风拂林梢的声音。
突击小队也看到了落下的无人机，它慢慢降落着，最终悬停在树梢的高度上。
就像舞台上站定了的，即将表演的歌手。
其实它真的只是来“唱歌”的。
没有预告的，静寂的雨林中突然响起了嘹亮的歌曲。这种感觉有些滑稽，又有些诡异。无人机上搭载的录放设备开到了最大功率，就像歌剧演出突然开场的固定戏码，在观众还未回过神来之前，伴奏就响起了。
无人机播放的是一首异国的歌曲，那是德文的歌曲，是一首雄壮又激昂的军歌。
身处闭塞雨林中的毒贩子们自然是没听过这首歌的，事实上就算是他们听过的歌，如果在此时此刻响起，也不会令他们感到愉快的。热成像画面中，整个营地的红色人体都动了起来，即使是警觉性已经很低的毒贩子现在也应该意识到情况不对了。
演出开始了，形形色色的演员也开始陆续登场。
达斯汀静静的观察着营地四周，离营地更近的突击小队也在观察着，他们都在等一个人。
秒针刚刚走了不到半圈，他们都等到了那个人。他们认出了他，不是因为他们的热成像仪清晰到可以看清人脸，而是因为只有这个人才会做出他们预料之中的反应。
营地中心附近的一个高架屋内，一个鲜红色的人影飞一般窜了出来，他手里拿着枪，对着天空无目的的扫射了几下。霎时将整个营地点燃了，所有还在发愣的毒贩子都条件反射的拿起了武器，营地瞬间乱成一团。而那个人则匆匆朝营地外围跑去。他还算清醒，知道要先混乱战场。但他根本没有想到，他的对手在暗夜里看的清他所有的动作，他明智的选择应该是继续躲着不动，但他对于死亡太过于恐惧，他无法无视那激昂顿挫的旋律，那是报应找上了门，是来自地狱的冤魂们凄厉的吼叫。
“目标出现了，要优先射击吗？头。”突击队员询问着达斯汀，达斯汀静默不语，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他现在只想做他最想做的事。
当那个匆匆出逃的鲜红人影踉跄着奔跑时，一颗.338的子弹瞬间洞穿了他的腹部，突击小队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仿佛被无形的手猛推了一把，马上栽倒在地上。达斯汀毫不犹豫的又开了一枪，但俯卧位的目标实在不那么容易击中，这一枪应该打在了腰侧。不过，不管打在哪，处在深山老林的这个地方，都是救不回的损伤了。
“处理后事。”达斯汀用波澜不惊的声音命令道。
“是。”
音乐声停了，还没有弄清楚情况的毒贩子们开始从掩体中探头探脑，他们和刚刚出逃的人不同，他们是真正蒙在鼓里的人，低劣的军事训练水平让他们无法感知真正的威胁，他们硬性思维的固守在原地，奢求几个沙包，几块岩石和几处木质掩体可以帮助他们躲藏，而事实上，他们甚至不知道该防御哪个方向，没有想过是不是把背后留给了敌人，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敌人。
“砰砰砰砰砰砰砰..”
全自动武器开火时长长的火舌瞬间从暗夜中迸发出来，机枪子弹毫无顾忌的开始倾泻到营地中。两百米开外的突击小队分成两队交叉开火，并开始迅速移动着。急促的短点射叠在一起，仿佛哗啦啦的泉水般响个不停。单向透明的战局就是单向的屠戮，接火的所有时间里，甚至没有几个毒贩子真正找到了子弹射来的正确方向。
演出达到了高潮，上帝从天上掷下惩罚的火，洗涤着那些罪恶，不怜悯那些绝望哀嚎之人，地狱今夜又坠下了些亡灵。
但高潮总是短暂的，不出三分钟，大致的战斗已经结束，绝大部分的毒贩子早已死于枪战，而剩下的一些则在坚固的掩体后瑟瑟发抖着。拥有绝对视野的无人机依旧悬停在营地上空，它搭载的观测设备可以为突击小组提供垂直方向上的警戒预警，防止毒贩子的迂回包抄，不过显然，毒贩子的战术素养并不高超，他们只有枪多和人多这两个无关痛痒的优势而已。
“留活口吗？头。”突击队员用无线电请示到。
“不用留了。”趴在达斯汀身边的艾丽卡回答道，虽然她是非作战人员，但还是参与作战决策的。
“...”队员沉默着等待达斯汀的命令。
“简单处理。”达斯汀回答道。
“明白了。”队员马上心领神会，默默的为自己的步枪换上了新弹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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